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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沼泽:迷路的中国散文

http://www.zwkao.com  2008年12月20 00:10   左岸文化网

 

 

彭学明

 

2007年时,作为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的评奖办公室主任和散文奖的副主任,我阅读了20022006四年的散文作品。那时,我就有话要说。今年11月,应山东作家协会邀请,我作为山东泰山文艺奖散文评委的副主任,又有幸阅读了山东这两年的散文作品,又有话说。两次评奖,两届评委的感受都是一样。兴奋激动——落寞失望。开始,当我们看到名家新秀的作品都报上来参评,整齐亮相时,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和喜悦,觉得这奖,给谁都不过分,没给谁,就亏了谁。然后,随着阅读的深入,我们的这种喜悦和激动,被一瓢瓢冷水不断浇凉,甚至浇灭。我们居然选不出5部获奖作品来!鲁迅文学奖的散文奖,我们选不出。泰山文艺奖的散文奖,也有点差强人意。不是我们要求太高,而是我们的散文的确步入了低谷,走进了沼泽,迷失了方向。迷路的中国散文,让我们失落和失望。

  

迷路一:散文作者的创作角色错位。当下的散文作者,一是把自己当成了专家学者。二是把自己当成了导师牧师。三是把自己当成了思想家。就是不把自己当散文家。

  

把自己当专家学者的,总想在散文里放一些学术知识和信息量,比如历史、人文等,好像这样才既显得自己博学多才,又显得作品厚重,含金量高。否则就是才疏学浅,文章轻飘。而恰恰自己又没那么多的学问,或者有学问而不能很好地把学问变成文学的火炬,交相辉映。结果是生搬硬套,生拉硬扯,生吞活剥。文字又冷又硬,行文又僵又死,内容又粗又糙,情感又虚又假。文学作品变成了学术报告。艺术盛宴变成了科举考题。好端端的散文,变成了论文。还美其名:知性散文!君不见,有几个能够写好这样的知性散文的?人家专家学者们把论文和学术报告能够写得文采飞扬,生动活泼,我们的散文家们却把散文写得死气沉沉,木疙瘩一个!说实在话,我并不赞赏余秋雨先生在青年歌手大奖赛的过分表演,但余秋雨的散文,却能够把自己的学问和知识,与文学艺术结合得出神入化,水乳交融。他散文里的每一个历史人物和事件,都是信手拈来,水到渠成的,而不是像我们太多的散文作者那样硬帖上去,硬塞进去的。所以,余秋雨的散文能够行云流水,大河奔流,既有史性价值,又有诗性品格。而我们的太多散文则是心肌梗塞,甚至心肌梗死。

 

把自己当导师牧师的,总把读者当学生和教徒。这类作者,总把自己看得很高。他会像一个在教室里背着双手走来踱去的老师,异常严肃地逡巡每一个学生。或者,坐在高高的讲台上,神情肃穆地扫视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更像一个牧师。他很想在他的散文里给你传经布道。于是,他变得喋喋不休,夸夸其谈。他想把人的一生都难弄明白的道理,都在一篇散文里给你讲完。能讲明白,当然是好事,我们需要这样的散文。我们的文学,也需要这样的功能。遗憾的是,这些道理,往往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却试图给读者灌输,灌输的结果是,读者被灌晕了。当然,也有能够讲明白的,可是,这些人,太把读者当小朋友了,一句或几句能够讲清楚的道理,他会三天三夜地给读者讲,非要把读者讲得无精打采,昏昏欲睡才罢休。所以,那些散文越写越长,比懒婆娘的裹脚还长,还美其名:大散文!我不知道大散文一词是哪里来的?我知道古人把散文分为记叙性散文、抒情性散文和议论性散文三种。如今居然冒出个大散文,小散文!那诗歌是不是也有大诗歌、小诗歌?文学是不是有大文学小文学?是不是字数越多越大?篇幅越长越大?臧克家的诗歌《有的人》是小诗歌吗?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是小散文吗?散文能分大小吗?散文的大小,是以字数和篇幅论的吗?不!散文无所谓大小,实在要论大小,也不是以长短论的,而是其含金量来论的。含金量高,几百字也大,含金量底,几万字也小!

 

把自己当思想家的,总想在散文里做思考状。一粒老鼠屎,也要想办法让它闪现出思想的火花来。要不,这个散文家太没思想了。因此,这些散文家们,总会在散文里谈黑格尔,谈尼采,谈孔子,谈《论语》,谈宗教,谈禅意,谈天文,谈地理,谈哲学,谈人生。其知识,无所不懂;其思想,无处不在。他不但是专家学者、导师牧师,还是哲人、思想家。是哲人,好!有思想,也好!问题是,我们太多的人不是哲人,没有思想。他们只是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哲人和伪思想家。因为嘴尖皮厚,腹中空空,他们的思想只是一脑子的浆糊和泥水。想想看,现在的读者这么精明,有几个愿意喝你的浆糊和泥水?

 

  所以,我想说,尊敬的散文朋友们,还原自己的本色吧,你不是专家学者,也不是导师牧师,更不是哲人和思想家。你就是散文作者,是散文作家,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或太轻。写散文就写散文,不要让自己扮演太多的角色,让散文承载太多的使命。承载太多,会变成包袱!包袱太多,会变成累赘!累赘太多,会当成破烂扔掉!没有学术和信息量的散文不见得不是好散文,有哲理和思想的散文,不见得就是好散文。有思想有知性,就尽情地表现;没有思想没有知性,就不要屈意强求。学术信息量也好,哲理思想也好,都是以文学为前提的,都是附丽散文的。没有文学艺术的闪闪发光,再大的学术信息量,再深刻的哲理思想,也不是文学作品,不是好散文。我们不能掉死在散文的知性和思想这两棵树上,我们还有更宽广的散文大道可走。只要有品,都是好散文。

 

迷路二:散文编辑的散文理念走样。散文如此的山体滑坡,与散文编辑的散文理念偏颇密切相关。广义的散文,是指诗歌、小说、戏剧以外的所有具有文学性的散行文章。除以议论抒情为主的散文外,还包括通讯、报告文学、随笔杂文、回忆录、传记等文体。狭义的散文是指文艺性散文,它是一种以记叙或抒情为主,取材广泛、笔法灵活、篇幅短小、情文并茂的文学样式。散文是行散而神不散。散文是文学,是艺术,是文学艺术开出的语言和思想的花朵,或者说语言和思想开出的文学艺术的花朵。散文不是干巴巴的文字,不是空洞洞的说教,更不是疯人院的疯人疯语。但是,现在,我们的编辑们却把散文当做了垃圾桶和收容站。凡是小说、诗歌等文学样式收留不下的,都作为散文。凡是用文字码的,管它有不有文学性艺术性,只要不是小说、诗歌等,都称散文。这样,看起来,似乎题材广泛,行文多样,实际泥沙俱下,垃圾甚多,废气甚多。散文犯上了严重的浮肿和尿路感染。

 

一方面,他们似乎开门办散文,另一方面,却又大力提倡我刚才提到的什么大散文,文化散文,把散文的概念越弄越小,散文的路都封起来越走越窄。好像篇幅越长,越才像散文,好像加点历史人文,才是散文的真谛。君不见,各类散文刊物或散文栏目,特别是双月刊上的散文,有几个不是发的又冗又长的所谓大散文和文化散文?这类散文的匠人气和酸腐气,充斥着散文文坛。难道散文就只有文化散文吗?是不是散文里不谈点历史人文就没有文化了?散文不拉长一点,是不是就不厚重、不大气了?那些纯粹的美文,是不是散文?其它题材与风格的散文是不是散文?由于散文编辑们散文理念的缺失和失误,造成的结果是编辑的瞎跟风,作者的瞎跟跑。余秋雨先生的所谓文化大散文来了,编辑们就一窝蜂地约所谓的文化大散文,发所谓的文化大散文,号称中国20世纪最后一个乡土歌手的刘亮程的乡土散文来了,编辑们就一窝蜂地约乡土散文,发乡土散文。作者们便以此为风向标,以为只有这样的散文才是散文,也不管自己历史人文知识的积淀够不够,不管自己熟悉不熟悉乡土,也都跟着谈文化写乡土,结果是历史人文知识严重营养不良,乡土情感严重虚伪造假,散文写作严重上气不接下气,构成了散文创作中浩浩荡荡的一道垃圾景观。

 

迷路三:散文批评的文学话语沉沦。散文的如此沦陷和堕落,除了作者和编辑,也与散文批评有关。文学的散文批评,几乎没有。散文写作看似繁荣实则边缘的落寞,失去了批评家们对散文的关注。我们几乎听不到批评界对散文的反应,看不到批评界对散文的态度。学院里,也没有多少人研究散文。偶尔有人为散文振臂一呼,也是气息微弱,无人喝彩和响应。散文萎缩到今天这样的现状,当然不能把责任完全归咎到散文批评不到位,但却与散文批评话语的集体沉沦有关,与散文批评的集体失语有关。文学批评,历来跟人情世故一样,是嫌贫爱富,踩红不踩绿的。在批评家的眼里,小说是大富大贵,大红大紫的。散文只是一碟小菜。要吃就吃大餐。

 

其实,这也不能责怪批评家,要怪,只能怪散文的不争气。谁叫散文写得让人如此伤心呢?但是,不管散文写得怎么样,我还是呼吁我们的批评家,多几分对散文的关注和关爱。中国是诗的国度,也是散文的国度。中国的散文,需要批评家的关注和声音。失去了文学批评的文学,是寂寞的文学,是容易被人淡忘的文学。文学批评,特别是有见地、有个性的、独立的文学批评,对作者本人,对文学发展,都是大有裨益的。如今,散文如此庞杂而单调乏味,,需要批评家们帮助修枝剪叶和注入活力与滋味。好的,需要击掌鼓励。不好的,需要当头棒喝。误入歧途的散文,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指路牌和风向标,而不是虚伪的溢美和无情的棒打。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境地,如果能够多听到一些批评家对散文的声音,无论怎样,都将是散文的福气。

 

由于这些原因,我们的散文迷失了很多东西。比如美感、诗意和真情。散文是美的艺术。是诗意和真情的完美结合。诗意和真情的完美结合,是散文的最美。朴素是美。绚丽是美。朴素中杂糅着绚丽,绚丽中浸润着朴素,也是美。还有阳刚,温润,温馨,浪漫,甜蜜,都是美。散文的美,无处不在。我们却把美丢掉了。那么多的散文没有诗意,没有真情,没有美感。那么多的散文见花流泪,见鸟惊心,见什么写什么,见什么哭什么,不经过任何艺术的积淀和提纯,就和盘端出,结果是无所事事,无病呻吟,无疾而终。散文,跟任何文学样式一样,需要诗心、诗意和诗情,诗心、诗意和诗情,是一切文学艺术所必需的。文学艺术,有了这三点基本要素,就会光彩夺目,熠熠生辉。诗心、诗意和诗情,是一切文学艺术的眼睛和根。朱自清的《荷塘夜色》、巍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余光中的《假如我有九条命》、铁凝的《草戒指》、张洁的《拾麦穗》、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余秋雨的《一个王朝的背影》、王剑冰的《水墨周庄》、郑小琼的《铁》等都是现当代散文的代表作。

 

  总之,当下的散文繁荣,却虚幻。多样,却歧路。有形,却无神。散文既没有传统的诗意,也没有了现代的神韵。散文,像一个喝多酒了的醉汉,神志不清,误入歧途,陷入了泥潭和沼泽,而有点不能自拔。迷路了的散文,需要定神清醒,找到方向,然后带着艺术的诗心、诗意和诗情,上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