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俭明先生谈培养博士生的五点感受

http://www.zwkao.com  2008年10月30日 23:29   北大中文论坛

我是1986年评定的博导，从1986年到现在由我招生指导的博士生一共只有13位，其中毕业而且获得博士学位的只有5位，加上为别人代培的3名博士生，平均一年只带1位。为什么那么少呢？因为我自己坚持宁缺勿滥的原则，有几年考生素质不理想，我甚至1个都没带。每次都有不少考生找我，希望我为他们开一个参考书目，我都说一律不向考生开参考书。因为我要招收的博士生不是只想要一张学位证书的学生，而是真正有志于在语言学领域进行深造的学生，所以专业考试主要该考学生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特别是考核考生创造性思维的能力。一个考生既然有志于在某一领域，他就应该知道该看什么书，该掌握那些学术动态，事实上，我们所出的考题都不是死记硬背书本知识就能够答的出来的。这是我说的第一点。

　　第二，作为一个博士生，如果把自己的知识局限于一个很小的范围，可能会在某一阶段，某一问题上钻得很深，会写出一两篇好文章，但肯定缺乏发展后劲,在教学和科研上越来越捉襟见肘，不会有大成就。所以，在博士生在读期间，我通过各种途径让博士生的业务知识更深广、扎实，特别是引导学生不断更新知识，扩大知识面，使学生有一个合理的知识结构，以适应时代发展和科学发展的需要。

　　现在，各个学科之间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一个致力于现代汉语研究的人，不仅要关心现代汉语普通话，关心汉语历史、汉语方言，关心当今国内外语言学研究的最新动态和成果，而且还得了解文学、哲学、逻辑学、经济学、历史学、法律等方面的知识，还得掌握计算机科学、数理逻辑、化学、生物学、心理学等知识。这样，将来才能出现现代汉语研究的大家。

　　正是基于以上认识，我们要告诉学生克服原有的定势思维的模式，要启发学生在科学研究的领域里面树立起多元论的思想，不要要只学习一派的理论和方法。任何学说和方法都有他的合理性，但也有一定局限。作为导师，在这方面有很大的责任。导师首先不能有门户之见。前年，面试一位毕业于某大学中文系的硕士生，问他许多问题都不知道。问他读硕士时上过那些课，他报了好几门，但这些课都是他导师开的。我们问他们学校中文系另有多少知名学者，选修了他们的课没有，他回答说没有，因为导师不让选修。那位导师心胸也太狭窄了，照此培养方法，只会使得一代不如一代。作为博士生导师，绝不能象那位导师一样，作为一名博士生，也绝不能学那位学生。我觉得导师和博士生之间，在教学上是师生关系，导师对学生应该严格要求，在学术上应该是平等关系，有不同的观点都可以争论。在生活上应该是朋友关系，不必太局于礼节。

　　第三，对于博士生而言，重要的是培养他们的研究能力。我们过去说，培养研究能力就是培养学生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但我觉得首要的是培养学生发现问题的能力。一个人有没有能力首先表现在能否在自己学习研究过程中不断发现问题，发现问题是自己在科学研究上获得成功的起点。作为博士生，如果在研究过程中，什么问题都发现不了，那他就不可能知道自己在研究些什么，更谈不上该怎么去研究。我一般不给学生出研究课题，博士生学位论文选题应由学生自己提出，然后由导师加以指点，提供意见。培养发现问题的能力，我认为要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是不断教导学生，不要盲从迷信，特别不要以为权威书说的都是对的；二是要学生在学习中不能死读书，要勤于思考，联系实际，不断思考“为什么”、“怎么样”等问题，这样才能把书本知识真正变成自己的知识，才有可能发现问题。不盲从和勤于思考是相互关联的两个方面，不盲从的人一定是勤于思考的人，勤于思考的人就不易犯盲从的毛病。

　　第四，一个学科要发展，必须作好两方面工作：一是扎实的研究工作，包括调查研究、整理材料和做各种实验，二是理论思考。我们中国的学术传统就文科而言是重事实，但我们的不足在于理论意识不强，这有必要向西方学习，他们比较会从事实，哪怕是有限的事实提出观点和理论。新一代的学者既要有求实的学风，又要有创新的学风，因此在培养研究生时，我们要从这两个方面提出要求。具体说，研究的课题要具体，应切合实际的需要，现实要求和发展需要，要解决实际问题，不要大而不当。还一定要量力而行，要选择自己能够驾驭的课题，特别是刚开始做研究，最好是从小处着手，大处着眼，而论述一定要以事实作为依据，不能随心所欲发空论。另一方面，要注意培养学生创新的学风，教导学生加强理论上的思考，不要墨守成规，老是重复别人的东西，要有自己的创意，要提出一点自己新的想法，新的观点。同时，必须对自己所提出的结论不断反复地问“怎么样”、“行不行”，有时还要否定自己。

　　第五，现代科学发展日新月异，我们原来所学的知识已不能满足现代科学教学科研的需要，为了能带好研究生，我也不断地学习新的知识，在本专业方面，我感到原来研究方法不适应本领域里新的发展，我得学习新的方法。而计算机语言学，特别是中文信息处理方面的知识，跟我更是离得较远，但我也得学习。还有涉及到当今时代特点的有关知识，例如“知识经济”、“信息科学”等，甚至是高科技知识，例如：“纳米技术”、“能源技术”等等，我都得有一定的了解，这对我们的研究也是有一定好处的。说实在的，对我这样一个年近70的人，学这么多新东西是很累的，但只要我还能工作，还能思考，即使退休，我还要这样做，因为这样已经习惯了，这样做才觉得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