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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颐武:《秦腔》一曲动地哀

http://www.zwkao.com  2008113100:08   左岸文化网

 

 

张颐武

 

贾平凹的新作《秦腔》是对故乡和自身家族的书写,也是贾平凹对于自身的生命源头的风土和民俗的最深沉的感情的表达,又是对当下中国的历史进程的充满了微妙和复杂理解的对话。这部小说中由一个叫引生的奇人的视角观察、记录清风街夏家的家族的颓败和秦腔这种地方剧种的危机,也记下了中国西部乡镇社会在全球化进程中的瓦解和分化的过程,记下了在急剧的经济发展和社会变动中的中国的风土和民俗的变动的轨迹。贾平凹在这里体现了异常深入的文化的关怀和价值的关怀,也表达了他的异常复杂的感情和心绪。这部作品一面是贾平凹异常细腻地表现了日常生活的场景和细节,给予了我们当下乡村的逼真的图景,另一面却又异常真率地书写了他对于这种乡土人生的复杂而微妙的看法。这里灌注了一种矛盾的紧张感和一种贯流的乡土的风韵。

 

小说的最大的主角是秦腔。小说刻意用手写体穿插了不少秦腔音乐的简谱,这些简谱对于小说当然是一种别格,却表现了贾平凹在文字无法表达之处的努力,也体现了他对于秦腔的感情。秦腔在此既是白雪和她的县剧团表演的艺术,又是一种象征性的存在。秦腔乃是风土和民俗的展现,又是现代性的民族国家与乡土的联系的象征。这里的地方戏其实并非仅仅是乡土的民间艺术,而是现代性民族国家的构造的一部分。其实,从五四时代开始,地方的风土和民俗其实并不仅仅被理解为现代性必然抛弃的东西,而是现代民族国家的底层的建构,它显示了各个地方的生命,也是人民的历史的记忆和声音。它们的相互连接构成了现代性的民族国家的历史和现实的合法性的基础,它是一种国家赖以存在的特殊性的表征,没有这种特殊性,现代性的普遍性难以出现,风土和民俗乃是国家特性的展开,也是国之认同的基础,更是国家存在之理由。五四一代人办《歌谣》,追寻乡土的情感,刻意描述和展现风土和民俗,这都是为了给现代国家提供一个新的合法性,这是人民之历史取代帝王之历史的见证。人民之底层记忆展现在现代民族国家建构的底层,是民族国家合法性的来源。五四以来的作家几乎都生活在城市,但他们都有一个刻骨铭心的乡村记忆,有对于风土和民俗的无限的深情,这似乎构成了新文学想象的基础。而新中国建立之后对于各地地方戏的国家的制度化,每个地方均建立自己的地方戏剧种,这也是新中国文化制度的基础之一。贾平凹在这里表现的是这种历史话语与当下之断裂,而这种断裂正是今天文化处境中的社会的表征。《秦腔》的深刻性正是在于对风土和民俗的新世纪处境的展开。贾平凹表现的是这种风土和民俗在当下和国家脱钩的窘境,也表现了在新的全球化和市场化的环境中,这种风土和民俗的表现已经不是国家的表征,它们已经不复具有原来的文化涵义,已经与国家的文化脱节,而社会的新的现实的合法性乃是来自于经济的高速的成长。

 

地方戏的制度化运作的在这里被凸现了它的意义,夏氏家族和白雪与秦腔的精神联系,是文化的延续性的展现。这里的县剧团的原有的结构中乃是地方的文化存在的象征,而不断给国家提供人才的诗礼传家的夏氏家族也是地方与国家直接联系的象征。于是,县剧团的瓦解乃是原有秩序被新的社会结构所取代的象征,而与秦腔的衰败相同步的是夏氏家族的颓败,这也是原有的文化的颓败的表征。贾平凹的思考的中心在于,秦腔之断裂在于现代国家原有的国民结构的变动。他点出了原有的象征结构已经无力表现当下的现实,它们原来被赋予的巨大的力量今天已经无足轻重。它们不再成为组织和结构社会的必要方式。于是白雪的这个县剧团面临着土崩瓦解的命运。这里有一点矛盾的展开,贾平凹强调的是民俗和风土的自然的未被污染的纯洁和民间性,但剧团的存在却并不是以传统的形态表现的,而是反而在一个原有的民族国家的现代性的框架之中展开的。没有政府的支持,剧团立即面临难以克服的危机。而且完全没有在市场环境中生存的能力。夏氏家族也是如此,原来是本地有声望的家族,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文化上都有巨大的影响力,但现在时代的变化将原有的社会结构突破,原本居于领导地位的夏家今天已经变成了和新时代的经济状况并不合拍的人们,失掉了过去的中心位置。这样的状况正是一个新世纪的新的社会形态的表征。贾平凹发现,今天的国家和社会的合法性正是建立在经济成长之上的,而过去的那些现代性的象征物则突然变得多余和无用了。这一发现让这部《秦腔》有一种深沉的感性的力量。一面是历史的宿命,一面是无可挽回的感情和认同;一面是无限的成长的活力和激情,一面是无可奈何的忧伤。贾平凹的感情其实是对于现代的风土和民俗的无尽的缅怀,他缅怀现代的乡村事物,期望为现代招魂,也通过这一招魂之举给了当下一个新的表述。

 

  今天贾平凹回到风土和民俗的表现乃是对于新的社会的必然的反应,他思考现代性的命运,追问风土和民俗的意义,对于自己的家乡的秦腔和人们有无限的感情。但全球化的冲击和一个新的社会的生成却改变着生活的一切。贾平凹内心中的复杂的感情在此倾诉无遗,小说中那些密度极高的日常生活细节的呈现,其实正是一个新的社会形态崛起的直击式的实录而已。《秦腔》不是一部现代和传统交锋的现代性大计的书写,而是这一斗争无奈的终结的新的世纪的展开。秦腔一曲动地哀,但哀伤的调子里却洋溢着一个新的时代的虽然怪异、粗俗却充满力量的可能性的展示。这就是《秦腔》的奇特的魅力之所在。